改變

雨淅淅瀝瀝下著，大剛呆坐在門口，眼睛無神地望著屋檐底下飛濺起來的水珠。在10平方米的屋子里，擺著一張上下鋪的鐵架床，母親蜷曲著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，氣爐上的中藥還在熬著。每逢雨天，母親的這身病痛就會跑出來折騰著整間屋子的空氣。他本來可以站起來，但不夠兩米高的房子，他1.78米高的個兒漸漸地習(xí)慣彎著或坐著。10多年，他已經(jīng)這樣忍受下來，他曾試著很努力地想去改變著這一切，但每次都在母親痛苦的呻吟聲中敗下陣來，他能做什么？一個背井離鄉(xiāng)的農(nóng)民工，還背著這樣一個沉重的包袱。

 

“大剛……大剛……你回工廠上班吧！早叫你娶媳婦，你就是沒本事……都三十歲的人，你看……咱村阿科的孩子都那么大了。”母親輾轉(zhuǎn)了一下身子，停止了呻吟聲，不失時機(jī)地教育兒子。

 

大剛閉上眼睛，深深地吸呼了一口氣，他努力地將這口空氣咽進(jìn)他的肺里，他在忍受著。他倏地站起來，頭“嘣”地一下子頂?shù)搅碎T框上。

 

“你看……你看……牛高馬大的，怎就不爭氣，老是把頭往門框上撞去，對娘不滿是么？”母親已經(jīng)能順利喘氣，開始提高嗓門責(zé)怪起他來。

 

大剛撫著疼痛的額頭，回過頭瞟了母親一眼，低頭沖出房子，沖出這一排排矮小的出租屋，雨還在他頭上飄灑著。他向著工廠的方向奔去。他的生活只有兩個站點(diǎn)，一個是讓他揮灑勞力賺點(diǎn)工資的工廠，一個是躺著生病母親的出租屋。

 

“大剛，你站住！你為什么又遲到！為什么你總是不把我的話當(dāng)一回事？”阿科正擋在他面前，繃著臉對著他訓(xùn)話。

 

大剛慢慢地抬起頭，避開阿科的目光，他不屑和眼前這個人說話。是眼前這個人把他心愛的女人搶走，還靠著他曾教過那些技術(shù)和他“愛打小報告”的能力一步步被工廠提升為廠長助理，而他還只是一個工人，還得常常忍受這個人在他的面前指手劃腳。他又深深地吸一口氣，繼續(xù)把這口氣咽進(jìn)肚子里。

 

“大剛，我好心提醒你，現(xiàn)在全球經(jīng)濟(jì)低迷，廠里效益不好，養(yǎng)不起太多的人，準(zhǔn)備要辭退一部分工人。”

 

“幫兇！沒出息！”

 

“有能力讓家里人過得更好，才叫有出息！”

 

“放你的屁去！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良心再來跟俺說！”

 

“你已經(jīng)是這份名單的其中之一，你真的不需要我去跟廠領(lǐng)導(dǎo)說一下？大剛，我是真心幫你！”“閃開，我要工作，把你的好心留給自己用，我不稀罕！”

 

大剛用力推開阿科，大步邁進(jìn)車間走到他的工作崗位，他啟動機(jī)器，開始專注地工作。火花在他目光中閃出，他微笑起來：每次機(jī)器閃出來的火花，他都把它當(dāng)成是一張張的鈔票。他知道，只有這些鈔票才可以改變他的生活，才可以把他的母親從病床里拯救出來。

 

雨天的傍晚格外黑沉，大剛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車間，門口貼了一張新的公告，工人們正在議論紛紛。

 

“大剛，工廠要辭退你，怎么可能！”一個工人跑過來驚奇地問他。

 

大剛的心猛地沉下去，他想起了阿科，一定是這個人！今天早上一副假惺惺的樣子，真可惡！他氣憤地把公告撕下來，向著辦公室方向走去，他要去理論！

 

“公告上說他經(jīng)常蓄意帶領(lǐng)工人向廠里提工價，破壞生產(chǎn)秩序！”

 

“那不是為咱工人好嗎？什么叫破壞生產(chǎn)秩序！胡說！”

 

“這樣的人留在廠里，當(dāng)然會是領(lǐng)導(dǎo)的一塊心病！”

 

“所以就找那樣的借口把人搞走！啊！天哪！”

 

大剛在工人們的目光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大步地向前走著。

 

“大剛……不好啦！快……快……趕緊回去！你媽又不行了，又送醫(yī)院了！”一個工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告訴他。大剛迅速扭轉(zhuǎn)方向，向著出租屋拼命地奔去！

 

他知道，他無法改變雨天的顏色，總有一個雨天會把他母親的生命帶走。但他還是天真地認(rèn)為天空可以永遠(yuǎn)是藍(lán)色而晴朗的。

 

讓他七尺男兒更無地自容的就是他囊中的羞澀，他已沒有能力支付母親昂貴的住院費(fèi)，他的工資還有他所有朋友的錢早已被母親的病提前透支完畢了。這是他無法改變的難堪！

 

走在街頭，他落淚了，潮濕的心一如這雨夜，淅淅瀝瀝不停地滴著。

 

“在我的生命中，我將作一次改變 ，多么美好的感覺，我想帶來變化 ，我要把它作好 ……”

 

忽然雨中飄來邁克爾·杰克遜的歌聲，大剛的內(nèi)心像被閃電擊中一般，邁克爾高亢激憤的聲音在喚動著他的腳步。

 

他抬頭尋找這個聲音，突然他呆住了，他就站在出租屋的這條街上，聲音正從出租屋店鋪門口的電視機(jī)里傳出來。而更讓他驚奇的一幕是，那里正排著兩隊(duì)長長的隊(duì)伍，這些人手里拿著現(xiàn)金正往一個捐款箱里塞錢，而拿著捐款箱的人正是阿科。這些人都是大剛所熟悉的同事、老鄉(xiāng)……

 

“阿科，你這是……”大剛上前不解地問道。

 

“這是大伙給你捐的錢，這里還有公司工會送來的錢，這里還有老板給你送來的錢，明早你就拿去給你媽治病！”阿科把捐款箱遞給大剛。

 

“阿科，你這是……”大剛的聲音在顫抖！

 

“什么都別說啦，我知道，你不容易！”

 

“公司不是說要把我辭退了嗎？”

 

“大伙都不服，我們已經(jīng)向廠里申訴了，向工會申訴了！一切都會有改變的！”阿科的形象一下子在大剛的眼里變得高大起來了。

 

 “對！我們不能就這樣低頭著！我們要站起來，我們要學(xué)會去改變！”其他的人也跟著附和著，而且聲音越來越激昂，似乎明天要變出一個新模樣……

 

邁克爾·杰克遜的歌聲仍在雨中飄著……

 

“……你必須，你必須行動起來 ，來吧！一起來！ 你必須……

 

站起來！站起來！行動起來！作出改變，行動起來，提升到嶄新高度，就在此刻！…… ”